這份尷尬原本應該是屬於三個人的,但有於清江在前面頂著,另外兩位室友假裝無事發生地退了一步,脫離戰場。
於清江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跟過電似地炸了起來,靜默的那幾秒鐘,一生的走馬燈已經跑完了。
所以說,人生多麼短暫,死法卻有千千萬。
好在嚴烈的表情太具迷惑性,沒有一點興師問罪的危險。於清江扯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,試圖矇混過關。
方灼用腳輕踢了嚴烈一下,後者大發慈悲地道:「開個玩笑。我現在帶方灼去食堂吃飯。」
於清江如釋重負,沒怎麼思考就脫口而出:「您請自便,我們不用伺候。」
方灼:「……?」
嚴烈攬住方灼的肩,失笑道:「行,那我先伺候我們家灼灼去吃飯,晚點給她送回去。」
人類馴服嘴的過程總是艱難而漫長,於清江丟臉到這份上,已經沒什麼好畏懼的了,反而冷靜下來,補救了最後一句:「其實我說的渣男不是你……不是你這樣的。」
嚴烈禮貌地說:「謝謝。」
等人走遠了,於清江吁出一口氣,慶幸道:「還好我長得大眾,他應該記不住我。」
兩位室友:「……」這現實嗎?-
嚴烈選了靠近生活區東門的三餐,因為這個食堂的某位廚師會炒川菜,其中的辣炒豆腐和辣子雞一看就知道很受方灼的喜歡。
方灼的室友里有兩個不能吃辣的本地人,喜歡去一餐樓上的美食城,而那裡的攤子基本是外部商家入駐的,相對比較貴。所以從開學到現在,方灼已經連吃了好幾頓蓋飯。
嚴烈給她點了碗面,又打了幾盤小菜,鋪在她的面上,把那碗七塊錢的小面裝飾得很豪華的樣子。抬起頭端詳著她的臉,懷疑地道:「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啊?」
方灼揉了揉眼睛,被食堂的冷氣吹得有些犯困,說:「我吃了,只是天太熱了。夏天適合減肥。」
食堂有空調,味道卻不大好聞。清潔工阿姨拎著水桶從旁邊走過,難以流通的空氣里又多出了一屢清潔劑的氣味。
嚴烈手肘虛撐在桌上,舉著筷子,眼睛沒有離開過對面的人。見她埋頭認真吃飯,低語了句:「希望你每天都能吃到你喜歡吃的飯。」
方灼餘光往他那邊飄了一點,又迅速斂回來。嚴烈的腦迴路已經發散出去,飛快跟了一句:「也希望你每天都能見到你喜歡見的人!」
方灼:「……」
她就知道!
嚴烈被自己樂個不停。
兩人坐在並不安靜的角落,吃著久違的晚飯。
從食堂出去之後,嚴烈將人送到宿舍樓門口。
方灼準備刷卡,剛將手揣進兜里,又返身回來。
嚴烈見她靠近,退了一步,說:「別抱,我沒洗澡。」
方灼說:「我也沒洗澡啊。」
嚴烈低笑道:「所以這叫臭味相投嗎?」
方灼輕輕抱了他一下,就聽嚴烈在她耳邊道:「還是我最喜歡的味道。」
怪膩歪的。這人怎麼老這樣?
方灼放開他,沒看他的臉,小跑著回了宿舍。
室友幾個正坐在房間里吃零食,方灼推門進去的時候,說話的聲音停了下來。
數道目光整齊一致地朝她望來,時間有那麼片刻是被凝滯住的。隨後按捺不住興奮,吃瓜隊伍開始亂糟糟地提問。
「你什麼時候跟嚴烈在一起的?」
「為什麼我打聽到的消息是他還單身?」
「你知道今天有多尷尬嗎?但凡你給姐妹們透個底也不會這樣啊!」
「你先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!」
方灼端過桌上的杯子,走到飲水機前面,冷靜地回答:「暑假的時候。」
「哦――」幾個人表情誇張地在那裡驚呼。
方灼接完水,剛直起身,被三人團團圍住。
不大純潔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拋出來。
「嚴烈身材好嗎?」
「腹肌摸著怎麼樣?」
「進展到哪一步了?」
「技術上需不需要資源?」
方灼端起水杯,小抿了一口。
於清江悶笑一聲,得意道:「呵,嚴烈再優秀又怎麼樣?跟他女人睡在一起的,還不是我。」
方灼:「……」這人差不多已經瘋了-
軍訓臨近末尾的時候,天公施捨地下了場雨。持續不到半天的時間,但足夠讓氣溫下降到令人舒適的程度。
訓練的小隊被拆散,重新整合成以班級為單位的隊伍。原先訓練他們的教官被調去隔壁的小隊,換來一個笑容可掬,看起來脾氣很好的小教官。
可惜那教官的笑臉維持沒到兩天,就被眾人的正步走氣得說不出話來。他一腔不信邪又偏偏撞了鬼的語氣道:「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,不是客套話!」
在嘗試進行補救且不成功之後,教官認命了,將重心轉移到了大合唱上,希望他們多少能拿個獎,這樣寫測評的時候不會太難看。
下午,教官帶著他們滿校踢正步,四處尋找別的戰友。
他們這個班的女生比較多,教官非常上道,想給他們找個帥哥多的隊伍拉拉歌,激發一下群眾的熱情。
從體育館前往學生活動中心的路上,某棟教學樓投下的陰影中,站著一群幾乎全是男生的隊伍。
尤其是隊列最前方的男標兵,跟他們之前遇見的那群黝黑小伙兒都不一樣,曬了快半個月的太陽,皮膚依舊是健康的白色。
教官停下步伐,隱晦地指向那邊。女生小聲叫道:「教官。」
教官曖昧地摸了摸下巴,笑說:「懂了。」
他背著手上前,與站在台階上的戰友搭訕,笑嘻嘻地問:「拉歌吧?我們這裡女生特多。」
「想搞聯誼啊?」
對面教官回頭瞥了眼,詢問同學的意見。
男生們意會,興奮帶頭鼓掌。
教官基本上都很年輕,有些甚至不到二十歲,正是喜歡湊熱鬧的年齡。見狀熱情道:「來來來。」
兩班人聚到一起,在陰影處對立而坐。
方灼是第三排最左的位置,和嚴烈恰好在陣型的兩端。
距離有點遠,她不知道對方看見了沒有。
教官靠在牆上,起了個頭,讓雙方互相拉歌。
玩了會兒,對面教官開口,計科的學生先合唱一首。
一般到這裡就該結束了。
眼看著沒話說,場面漸冷,教官不大甘心,彎下腰問了句:「現在幾點了?」
女生道:「還有十分鐘解散吃飯。」
「那就不練了,再唱首歌吧。」教官慫恿道,「讓你們學生來個才藝表演唄,來個對唱或者跳個舞。」
他的戰友兩手環胸,酷酷地問:「怎麼樣?有沒有人要來?」
無人應聲。
戰友說:「大膽一點,幹什麼呢?不要在女生這裡丟面子嘛。還要我請你們啊?」
隊伍里交頭接耳,始終沒人出來。
「沒人主動是不是?沒人主動我自己點了啊。」教官摘下帽子在手中轉了一圈,從人群中迅速鎖定了嚴烈的位置,笑呵呵道,「這位同學,上來給大家打個樣吧。隨便幹什麼都行,就是敬禮也行。來。」
人群中傳出些起鬨的笑聲。
於清江伸長手臂,一把摘下方灼的帽子,沖她擠眉弄眼地笑。
方灼將帽子拿回來,沒有吭聲,低頭整理的時候聽見了邊上交頭接耳的談話。
「A中的吧,聽說過。這次的新生代表好像就是他。」
「近距離看真的好帥。」
「一般長成這樣的,都不缺女朋友。」
嚴烈被點名,坐著沒動,用食指將帽檐往上頂了頂,露出自己輪廓清晰的臉,笑著拒絕道:「教官,我有女朋友。」
教官笑容一僵,瞪大眼道:「你有女朋友關我什麼事?」
他震驚地道:「真好笑,他居然告訴我!」
教官似乎難以釋懷,又說了一句:「他是在嘲笑我沒有女朋友嗎?難道你們都有嗎?」
眾人鬨笑,大聲地說「沒有」。
嚴烈泰然自若地道:「我現在的身份吧,不好賣色。教官你的意圖有點明顯,我不能答應。」
隊伍里一兄弟大聲嚷嚷道:「為什麼啊?要守男德嗎?」
眾人都覺得太好笑,豈料嚴烈面不改色地應了一句:「對啊,不然我女朋友不高興了怎麼辦?」
人群齊聲叫道:「我去――!」
教官捂著胸口,一副受不了的樣子。
他把帽子在手中用力擰了一把,用最後的耐心勸說道:「沒關係,你女朋友現在不在,我們不會告訴她的。」
「在啊。」嚴烈抬手指向對面的角落,坦率地說,「那兒呢。」
他指的並不清楚,眾人四目張望,最後朝方灼的方向看了過來,因為她表情太過冷靜,一時無法確定。
於清江快要笑厥過去,拍著手直呼「好傢夥」。
教官服氣了,朝那邊的方向抱了下拳,失笑道:「對不住啊,沒挑撥離間的意思,小姐姐,當我沒說過。」
他側過身,在人聲喧囂中,意味深長地說了句:「你小子可以啊,我說覺悟怎麼那麼高呢?」
嚴烈義正辭嚴地道:「這種一般靠自覺吧。」
教官好氣又好笑道:「你閉嘴。」
現場氣氛變得十分熱烈。
「時間不多了,我再叫一個人出來。」教官說,「我不信你們班上的人都有女朋友了。沒有比男德更優秀的理由,我都不接受啊。」
這次終於有一男生自告奮勇道:「要不我給大家唱首歌吧。我單身,不會給大家帶來傷害。」
眾人鼓掌歡迎。
方灼摸出手機,悄悄給嚴烈發了條信息。
小太陽:你幹什麼呢?
君有烈名:沒幹什麼啊。就是想告訴所有人我有女朋友了。
君有烈名:很多人覬覦我美貌的。
君有烈名:你又不管。【可憐】
小太陽:……
君有烈名:【二哈傻笑】